惊蛰青年
在电影《无问西东》里,张震说了一段很动人的发问:
“如果提前了解了你们要面对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不知你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
作为中国最顶尖的大学——清华大学的毕业生,张震在电影中的角色张果果,和大多数凡夫俗子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一样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奶粉钱发愁,也要面对强大到令人躺平的世俗。
所以,为什么要读“大学”?说不定你毕业后要面对的烦恼与挫折,并没有比出卖力气的打工人少,更不意味着多一个学士、硕士、博士的头衔,便是不同的阶层。
《无问西东》毕竟有戏说和虚构的成分,更真实的清华纪录片是刚刚上映的《大学》,它用三年时间记录四个清华人的大学生活和人生起伏,尝试回答“什么是大学”这个问题。
01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大学校歌
先从大学校歌说起。
《大学》的开头由清华校歌引进,其实很能体现中国大学发展的历史。
这首校歌由国文与哲学课教授汪鸾翔撰词,张丽珍女士谱曲,时间是1923年。
在此之前,清华的校歌是一首英文歌——《tsing hua college song》,词曲由1913年在清华任教的美籍教师凯瑟琳∙西里小姐(miss katharine e.seelye)所作,一首纯美式的欢乐歌。
1909 年清华学堂第一期留美生。
贺麟先生在《清华中文校歌之真义书后》这篇文章中,曾经试着把英文校歌的其中一段翻译成中文:
“啊,来呀,加入k8凯发天生赢家快心地歌唱,因为清华学校让我的歌唱……我们要扩张她的声誉,赢一个名声,使我们的仇敌惭愧。你若不赞成的话,你试来看一看……”
翻译过后,他不禁评价这首歌“肤浅、幼稚和不通”,根本不能代表清华的精神。
1923年,贺麟还是清华高三级的学生,兼任《清华周刊》总编辑,汪鸾翔作词的中文校歌被采用后,他在《清华周刊》上撰文,提议取消英文校歌,改用汪先生作词的中文校歌,随后一呼百应。
改校歌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
《大学》影片中,博士生宋云天曾提到,他九年前来到清华,老师在课堂上讲起清华的历史:当年清华是靠着庚子赔款的溢款退回部分建立起来的,校园就在圆明园的旁边,所以他们要始终不忘国耻,拼命学习、工作,让中国强大起来。
1925年,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教授合影。
如何让中华强大,这是一百多年来清华所关注的命题。
在1923年秋季开学演说上,校长曹云祥对同学们说,清华此前十余年来的课程,“仅做得一区区预备留学美国之地步”,因此今年课程改良会特别注重中西文并重,“不抄袭外国课程,使清华自行发展而又活泼之生气”。
两年后,清华大学成立了大学部,开创四年制本科教育,办学的目的从派遣留学,逐渐转变成为本国培养人才。
差不多同一时候,这一大学精神写入了清华大学的校歌,传唱至今: “西山苍苍,东海茫茫,吾校庄严,岿然中央。东西文化,荟萃一堂,大同爰跻,祖国以光。”
清华大学老校歌原稿。
02
读大学,先学做人
作为一部纪录片,《大学》并不害怕过多剧透。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不难想象,这是即便没有到过清华的人,也会经历的大学日常。
比如初到校园,总要体会抢课、图书馆抢座以及晚上冷不丁熄灯的遭遇。
但镜头扫过“清华园”二校门,再扫过工字厅后的荷花池,又总在提示观众,这是水木清华。
2018年,975万考生参加高考,仅有3800多名学生被清华录取,严韫洲便是其中一位,他也是四位被记录者中最年轻的一位。
严韫洲。
高考的辛苦与幸运自不必多说。就普通人看来,考取清华,意味着即将拥有一份美好的前程。
美好前程是什么?严韫洲大概还未曾细想。但对于即将博士毕业,站在抉择路口的宋云天来说,这是一个马上就要回答的问题。
在清华呆了九年,宋云天总会不时提起清华的历史与精神。 1936年秋,梅贻琦在开学演讲上曾郑重说道:学校训练学生,不仅是灌输知识和技能,更希望大家在个人的生活上、言行上得到指导,比如做学问和做人,都要诚实、谦虚,“其实诸君学做学问,就是学做人”。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学生与老师仓促逃往长沙,加入由清华、北大、南开组成的长沙临时大学,几个月后,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又徒步1600公里,躲避战火,一心向学。
宋云天虽然不曾在影片中提起这段历史,但他一定知道,也向往西南联大时代的理想主义。
梁启超、赵元任、王国维、陈寅恪,清华大学四大国学导师雕塑。
那是中国大学大师辈出的时代,但更重要的是,那时中国人一步一个脚印,从战火纷飞和万马齐喑的年代走了出来。
1952年,蒋南翔就任清华校长,带清华迈入了新的台阶。他在1958年的开学大会上,表达过对清华学子的希望。
“你们将来,可以做工程师、科学家、学校教师,可以做其他必要的工作,但必须有一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首先要做一个普通的劳动者。”
毕业后,宋云天本来可以留校任教或者到北京大厂领高薪,但他选择了当村官,尽管家人和女友都不太理解。
做决定的夜晚,职业发展指导中心的老师与他畅谈,得知他放弃留校任教后,深深叹气:“如果这么选,你可能会经历一个相当长的、相当艰难的情况。”
宋云天。
宋云天在2019年底,到河南省新乡市前姚村担任第一书记。接下来这两年,他遇到的挑战可想而知。
已经适应大学生活的严韫洲意气风发,那是全心学习知识带来的纯粹与快乐,清华浓厚的学风浸润无声,几年后,他会如何选择?
《大学》片尾,新一批学生来校报道,让人想起杨振宁不久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的一句话:
“中国从穷困走到‘天亮’,清华有贡献,我相信这个贡献还会继续下去。”
1960年代,清华大学实验核子反应堆。
03
所谓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
在美国夏威夷州莫纳克亚山顶,海拔4205米,天文学者蔡峥吸着氧气,坐在斯巴鲁望远镜的控制室,很兴奋地对镜头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台望远镜上得到数据……”
作为普通观众,我们对他的研究内容或许一无所知,但仍然可以被他的表情、声音和激情所打动。这种激情穿插在每一个他出现的时刻,即便是受到挫折的时候。
2019年,清华大学天文学系正式成立,这对清华大学的学科建设意义重大。
刚加入清华天文学系的蔡峥,已经在美国做了近十年的天文学研究,2016年便获得了哈勃冠名博士后学者,在其研究领域早期星系宇宙学里,他也作出过突破性的贡献。
蔡峥。
毫无疑问,蔡峥在美国有很好的发展空间,家人朋友多劝他,应该在美国做到顶尖再回来。但他自己算了算,做到顶尖大概要四五十岁了,他愿在想做事、能做事的年龄回来,“做点事儿”。
浩瀚宇宙,人类了解它所用的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望远镜。这也是为什么蔡峥刚加入清华,就启动了6. 5米宽视场光谱巡天望远镜的建设项目,希望打造一个世界领先的光谱巡天望远镜,在三维巡天方面为世界做出一些贡献。
按照他的话来说:“中国一定要有人做这件事,不然永远要花钱买别人的数据。”
但“创新是件九死一生的事”,蔡峥自己也想过,坐上回国的航班前,他决定,“有可能我做7年望远镜,都没有成功,但我还是坚定地要去做”。
相比刚加入清华的蔡峥,钱易先生在清华已经呆了半个多世纪。
钱易。
钱易先生出生于“一门六院士,半门皆教师”的钱氏家族,有人称钱易为钱老,但她让人家多加一个“师”字,她最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称呼,是钱老师。
梅贻琦担任清华校长时总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他认为,凡是能真诚、努力做学问的人,他们做人也不会取巧、偷懒,不会作伪,所以学问和事业终能有所成就,而能领导学生做学问的教授,必能指导学生如何做人。
钱老师当得起“大师”二字。2018年,83岁的钱易先生参加了清华大学的院士荣休仪式,仪式结束后,她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准备去上晚上的新生研讨课了。
“能够做一点事还是要做一点事,你说对不对?当然要继续去上课啦!”
有一年新年,钱易先生去给她的老师许保玖先生拜年,已经101岁的老先生,已经听不大清了,但仍然在思考教育、在思考工作。
清华大学二校门。
04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
就是最宝贵的大学精神
谈起清华,许多人总是仰望,觉得遥不可及。考不上清华的人或许还会觉得,我为什么要看《大学》这个片子?为什么要关注清华大学?
看过《无问西东》的人应该记得,张果果在最沮丧和烦恼的时候,他回到母校看看,置身水木清华之中,他似乎就能得到一种精神上的平静。
或许,这种安慰不仅仅来自他对母校的情感,更重要的是,清华历史上那些前辈学人的身影,以及他们的话语和精神,在今日的清华校园里依然清晰可感。
所以,张果果最后说了一句话:“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大学》剧照。
而1924年,泰戈尔访问清华时给那时的大学生做演讲,也留下了一段相似的话:
“你们有什么是可以从自己的民族里拿出来,送给这个世纪的礼物,你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的内心,你知道你自己的文化,你们史册里最永久的是什么。因此我竭我的志诚恳求你们,不要走错路,不要惶恐,不要忘记你们的真心和真性。”
中国现代大学肇起于国家危难之际,在一代代中国学子的心里,“大学”二字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绝不仅仅意味着获得一张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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