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
余性不近酒,顾律酒过严,转能深知酒味。今海内动行绍兴,然沧酒之清,浔酒之洌,川酒之鲜,岂在绍兴下哉!大概酒以耆老宿儒,越陈越贵,以初开坛者为佳,谚所谓“酒头茶脚”是也。炖法不及则凉,太过则老,近火则味变,须隔水炖,而谨寒其出气处才佳。取可饮者,开列于后。——《随园食单·茶酒单》
诗人美食家袁枚不喝酒,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想不通的古代遗留下来的问题之一。一个诗人,一个能制造美食的烹林高手,一个身边美女如云的大才子,竟然滴酒不沾,这让酒好孤独好没面子。
在我身边有许多爱喝酒的诗人朋友,其中在酒精中得人生真谛的,当属诗人李亚伟和马松。大概在三年前,每喝必醉的马哥突然调转人生的酒杯,走着乙字,朝北京天下盐的二毛红酒踉跄而去。说来奇怪,自从马哥改喝二毛红酒之后,就很少出现以前“唉,唉……”说不出话的那种难过局面了。有一次,我和马哥一人喝了七八两二毛红之后,我打车送他回家。他坐前排我坐后排,在一阵醉晕醉晕的沉默之后,他老兄突然转过身来抓住我的手说:唉,唉……二毛红是哥们儿!我当时想,格老子算你还说得出话来。
我对酒的真正认识,其实是从上世纪80年代喝泡酒开始的。那时我家里,包括哥们儿家里,至少有一坛用枸杞和大枣泡的药酒。稍讲究点的,酒里面还会加些海星、人参、狗鞭、虎骨之类滋阴壮阳的东西。这样家里要是来个客人,吃饭喝酒也要体面些,因为那时不是每家人都喝得起瓶子酒的。
1984年秋天的一天,开解放牌大货车的哥们儿屈牛来我家喝酒。他提了两瓶泸州二曲,我记得是那种圆瓶瓶的,上面贴着非常喜庆的红色商标。我立刻把这两瓶酒藏进一张老式办公桌下的木柜的最深处,因为我当场打定主意,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喝。
那时大家都还有些穷,喝的基本都是当地几毛钱一斤的散装老白干(人多的时候还舍不得拿泡酒出来喝),并且是现喝现买,拿一个塑料桶去街上打,顺便切半斤卤猪头肉之类的下水来下酒。那时哥们儿一起喝瓶子酒还算是一件奢侈的事,偶尔喝一次瓶子酒,也最多喝一块多两块钱一瓶的高粱香或高寺酒什么的,能喝到一瓶泸二不比现在喝到国窖1573容易。
那时诗人李亚伟常从他家(重庆酉阳钟多镇二村)走到我家(酉阳钟多镇四村)喝酒。有一天,长发飘飘的李亚伟脸上笑嘻嘻地来到我家,从军大衣的荷包中抽出一瓶泸州二曲。我顿时眼睛一亮,一方面立马叫妹妹牟红燕去街上菜市买下酒的,另一方面我赶紧劈柴烧火做饭。不一会儿,一盘油炸花生、一碗油渣炒蛋、一盘油亮的卤大肠和一钵红艳艳的魔芋烧鸭陆续上桌,我想这个晚上的菜,一定要对得起我心爱的瓶子酒——泸州二曲。
我和酒仙李亚伟的感觉一样,觉得泸二醇厚、香长,回口还小甜小甜的,特别适合下卤大肠或者回锅肉之类的尤物。半瓶泸二下肚之后,李亚伟对我说,二毛,我们下次都多挣点稿费,一定去整他妈一瓶泸州特曲来喝。我说,你狗日的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哦!后来才知道泸州老窖在1915年就整了个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并获得过包括最古老酿酒作坊、最古老的酿酒窖池在内的七项吉尼斯世界之最。这让我仿佛又听见了从上世纪50年代初传来的,湖南口音的毛泽东和四川口音的邓小平的一次对话:小平,你给我说说,你们四川的泸州老窖为什么那么香,那么美,让那么多人去研究它?邓小平高兴地说:泸酒之美,美在老窖,泸州老窖四百多年了,窖老酒香……据说小平同志家宴和过年过节以及过生日总要叫拿泸州老窖来喝上两杯。我想,因为泸州老窖是他的家乡酒,领袖们也有思乡的时候啊。
我今年5月去成都,诗人李亚伟在宽巷子他的香积厨餐厅办招待,当一道他的拿手李氏臭桂鱼上桌,李亚伟问我:“二毛,有没得当年卤大肠的那种味道?!”我回答:“今晚咱哥们儿几个要不就去弄两瓶泸二来喝吧,也算是怀一个三十年前的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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